牛皮癣|不要一个人跨年,精神科医生:孤单久了容易得病( 七 )


张庆祥有了一个固定的开场白 , 脸上褪去了愁苦、纠结 , 身体也更放松了 。
之前 , 只有在嫂子来的时候 , 我才能见到这样的张庆祥 。
往往嫂子还没走到病房 , 张庆祥已经下到半层来接了 。 他接过嫂子手里沉甸甸的兜子 , 嘴上说着带这么多干嘛 , 面上却不由地笑了 。 那种开心很单纯 , 像小孩得到了自己喜欢的玩具 。
现在 , 嫂子不来 , 他给学生讲故事一样可以踏实、松弛 。
故事最后 , 他说:“等到我死的那一天 , 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 。 ”
可真相是什么呢?也许什么都没有 。
在张庆祥一遍遍的描述里 , 他的症状越来越生动 , ”高文强“就像他的老板 , 一个权威的、脾气不太好 , 但人不坏的老板 。
他终于找到了和“高文强”的相处模式 , 已经很少被“电”了 。
我经常在想 , 困住精神病患者的到底是什么 。
张庆祥重新找到安稳 , 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 是因为有故事可讲 , 而这个故事来自他的病;但也是这个病让他困在了这个小院里 , 没有家能回 。

张庆祥大概没想过 , 在他已经习惯了讲故事的时候 , 会有一辆车来接他 。
2015年 , 医院决定关闭这个在郊区的封闭病房 , 搬到市里的总院去做开放病房 。
医院之前是独立供暖 , 现在市政不再允许单位烧小锅炉了 , 这意味着供暖之前 , 我们和所有小院里的患者必须搬走 。
新的病房有一个考核指标 , 叫“病床周转率” , 医保的结算方式也不一样了 , 不能再收这种需要长期住院的患者 , 符合出院标准就必须出院 。
我记得搬走的那个月 , 每天都很难受 , 很凶的“院霸”走的时候都哭了 。 她在那个小院里住了二十多年 。
张庆祥也被安排去了别的医院 。 他做了很多努力想留下来 。
他去找院长 , 本来他也算我们医院的职工 。 发病之前 , 张庆祥在我们医院的一个分院后勤当工人 , 主要负责烧锅炉 , 只是干了没多久就开始出错了 。
有一次他把人家的铝饭盒烧了 , 说是机器人让他烧的 , 有人要下毒啥的 。 他用铲煤的铲子打了同事 , 闹到最后报了警 , 人就被送到精神病院了 。
他希望院长看在内部职工的份上 , 让他住开放病房 。 但直到救护车来 , 他也没能见到院长 。
他得到的回复是 , 先去 , 以后有封闭病房再把他接回来 。
走了 , 就是走了 。 走的那一天 , 嫂子一直陪着他 , 我站在边上叮嘱他 , “你还是要听高文强的话 , 让他少折磨你 。 ”
后来我在市里一家医院参加一个学术会议 , 吃饭时 , 一个主办医院的大夫无意中提到 , 张庆祥现在就在她管的那个病区 。
我就问 , “高文强还住在他身体里面吗?”
那个大夫有点懵 , 问“高文强是谁?”
我心里有点不满 , 她怎么能连“高文强“都不认识?但又不知道从哪讲起 。 离开了那个小院 , “张庆祥”可能都不会再被提起 , 更何况住在他体内的“高文强”?
我突然悲伤起来 , 不再说话 。
气氛变得有点尴尬 , 一起去的师姐赶紧解释说 , 就是那个机器人 。 那位大夫恍然大悟 , “哦 , 机器人还在 , 还是经常给他过电 。 ”
我提出 , 想去她病区看看张庆祥 。
护工一边给我们带路 , 一边说:“张庆祥不咋爱吱声 , 成天都一个人呆着 , 跟他说话他也不搭理人 。 精神病嘛 , 都这样 。 ”
顿了几秒后 , 他给了个听起来挺好的结论 , “倒是从来不惹事 。 ”
到了病房门口 , 护工喊了一句 , “张庆祥 , 有人来看你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