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丨唐富斌:布谷声声苞谷香( 二 )


前两种做法好多人都会 , 无非一个熟能生巧、火候的拿捏而已 , 而做桐子叶苞谷粑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 这是山里人嫩苞谷吃味层次的难得提升 , 人力上也得需要全家动手 。
大清早 , 布谷鸟那浸润着湿漉漉露水、染着青绿的歌声 , 早就在房前屋后的山林里响了起来 。 丑名儿叫耙梳(在水田挖泥糊弄田坎的农具)的大哥径直向老屋边种糯苞谷的自留地走去 , 他知道 , 做桐子叶苞谷粑糯苞谷为上 , 糯苞谷娃娃也很听话呀 , 纷纷挣脱妈妈的怀抱 , 一会儿功夫就挤满了他的背篼;东儿二哥、孝生三哥喜欢黑叶猴儿玩爬树 , 于是就去羊角脑下的山坡采摘桐子叶 , 片片桐子叶透着云彩的亮色 , 欣欣然随哥儿俩轻快的脚步声来到了我们家;接着是一大家子七脚八爪摩拨苞谷籽 , 井水浸泡苞谷粒 , 咕咕的石磨转悠悠吞吐苞谷泥;再下来是给苞谷泥发酵 , 耳后 , 母亲、父亲和祖母对折桐子叶 , 将苞谷泥包成半月状放入蒸笼蒸煮 。 旁边的云兰幺妹则以其咿咿呀呀的说唱蹒跚着助兴 。
一年一度新的苞谷粑做好了 , 如何吃 , 也是山里人挺讲究的事儿 。 嘴馋的我从灶孔里火苗升起 , 蒸笼放进锅里 , 口水便在嘴里来回打转转 。 扑鼻的香气实在让人忍受不住 , 于是趁大人不在我偷偷打开了蒸笼 。 哇 , 屋子弥漫的蒸汽一下被素来信奉“树要幼时弯”的父亲发现 , 他立刻用细小柴丫枝以微痛的方式制止了我的私欲 。 他说:做事要先己后人 , 吃东西要先人后己 , 从小就要养成个好习惯 。
那天 , 吃苞谷粑安排在晚上 , 大人像往常一样 , 先是以祭祀的方式在袅袅的香烟中感恩一番天地、先辈 , 然后给大伯娘、罗舅婆等邻居送去几份 , 再等祖母、父母大人依次尝新后我才动了小嘴 。
夜晚 , 老家房瓦上的天空特别清朗 , 偶尔有几丝云絮飘过 。 屋内 , 一家老小围坐在燃着串串灯花的煤油灯旁 , 吧嗒吧嗒的享受着苞谷粑的美味 , 好一派和润融融的气象 。 民谣说:“苞谷粑 , 自家夸” 。 那次的苞谷粑真不是自夸的 , 它除了有可口的本真之味外 , 还融进了夜间的星月、布谷鸟的歌声和梯田里一塆又一塆的蛙鸣 , 融进了大人太阳一背雨一背的辛劳 , 融进了庄户人家充满泥土芳香的敦厚家风 。
对于嫩苞谷的吃法 , 我记忆中还有烙包谷饼、苞谷汤包、炒苞谷籽等等 。 但无论如何 , 吃嫩苞谷在那年头都属于奢侈之举 。 因为 , 苞谷是农家难得的主粮之一 , 嫩苞谷吃多了会影响其整体的产量 , 如果不为了尝新、品味 , 恐怕是不这样吃的 。
今天的乡村 , 吃嫩苞谷谈不上是稀奇事了 。 拿万盛来说吧 , 作为全国全域旅游示范区 , 黑山谷、石林、青山湖、绿水菌谷、白花、南天门、凉风梦乡渔村等乡村旅游项目发展起来后 , 不少父老乡亲专门盯着游客种嫩苞谷找钱致富 。 当坝下的嫩苞谷将进入完熟期的时候 , 随着海拔200多米的温塘向1900多米的黑山狮子槽上升 , 农历4、5、6、7、8、9甚至10月 , 你都可以追逐着山、追逐着日月、追逐着布谷鸟的声音 , 次第品尝到大山深处各个高度、各个土质特点、各个微生态系统的嫩苞谷 。
夜雨丨唐富斌:布谷声声苞谷香】一抔乡土味 , 永生桑梓缘 。 今生无论身栖何处 , 布谷声中 , 家乡那沐浴雨露星辰 , 呼吸清新空气而生成的嫩苞谷 , 始终是我一辈子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