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家凯|“囤积症”正在困扰青年人:为什么我们无法停止囤积?( 三 )


深入走访了近百名囤积症患者后,《囤积是种病》的作者心理学家兰德·弗罗斯特认为,在一定程度上,囤积者是市场营销的牺牲品:“我们都期望通过物品来获得快乐,不是出于实践和经验,而是由于大肆宣扬‘占有’取向的市场营销策略。”
作者指出,制造囤积者和囤积现象的,是一套精密的装置:一个以物品为中心的消费社会。它包含林立的购物中心、丰盛的橱窗、无处不在的营销广告,文化氛围高度商业化。这套装置运作的核心,正是对“占有”的普遍信仰——人们相信,“人之存在”等于“人之所占有”,将物品当作身份、价值和意义感的来源。
为了成为“真正的精致猪猪女孩”,王萱不停购买小红书博主的同款:煮火锅要用“网红摩飞锅”,煮面要用“日式雪平锅”,餐盘要选粗陶的,窗帘得换成定制的,床头桌要藤编的,台灯买复古的……她很快发现,“精致”意味的不是一件物品,而是一连串的物品。
当于晓静还是家庭主妇时,她习惯于看直播购物打发时间。囤打折货给了她充实感,“沉浸在自己很持家的想象中,觉得给家里省了很多钱”,也给了她另一种价值——她期待收到物品后拍照上传的一刻,“就这么说吧,那时候的我,只是买一套SK-Ⅱ ,都要在朋友圈晒一下,好像那样才会更自信。”
如今她逐渐意识到,这一思维方式的问题所在:“我配得上,并不意味着我一定要买。我不买,并不意味着我低人一等。”
龚家凯|“囤积症”正在困扰青年人:为什么我们无法停止囤积?】可当晓静试图逃脱这个装置——放弃那些“轻奢包”、背着自己喜欢的迪士尼卡通帆布包出门时,却遭遇了他人的质疑。她记得,有一次参加培训,在场不少女士都背着价格不菲的包,老师看见她,用令人不适的语气说道:“你怎么还背这个?”
心灵负累
过多的物品很快让人感到负累。
王萱起初勤于收拾,后来渐渐选择无视,任由快递包裹堵在玄关,有的放置了一年多都没打开。
于晓静则与丈夫频频因家务问题起争执。一旦看到丈夫下班后随手将外套搭在沙发上,她就忍不住怒斥他让家中秩序雪上加霜。两人互相指责,“你习惯太差了!”“是你东西太多了!”
与此同时,物品也掏空了收入。去年王萱辞职休息,才发现工作五年的存款还不够支撑在一线城市生活3个月。于晓静则在有一天收到信用卡账单后心里一惊,她发现作为家庭主妇的自己,每月竟有1万余元的信用卡债务。抬头环视整个家,囤货时的满足早已消失,只剩下无尽焦躁。
新浪乐居财经收集了13282份整理服务消费者的问卷数据后,在《2020中国整理行业白皮书》中指出,“91%患有‘囤积症’,83%衣柜衣物数超过500件。”
“‘拥有物和财富越多就越幸福’意义上的消费主义,作为现代意识形态的重要部分,逐步流行开来。”华东师范大学社会学教授吴金海长期专注于消费文化研究,他认为,在它的指引下,人们热衷于占有和积累物品,促成了大众层面上的囤积现象。
然而,在更宏观的叙事中,作为拉动经济的“三驾马车”之一,消费对于当前中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一背景下,应当如何缓解“社会囤积症”呢?
“如果我们把消费仅仅理解为对物的购买、占有和积累,那么这种消费与生产之间就没有什么区别。”由此,吴金海指出,消费区别于生产的本质特征在于,它是一个过程,是对时间的一种消耗。
也就是说,当社会从“以占有物品为主的商品消费”转向“以时间消耗为主的体验消费”,大众层面的囤积现象便能得到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