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据时代|北方厨房:一个家庭的烹饪史

十九、“困难时期”的快乐与伤痛
【日据时代|北方厨房:一个家庭的烹饪史】父亲去了水库工地劳动 。 那时中国各地好像都在修水库 。 父亲修建的 , 是汾河水库 。 他去了很久 。 我弟在幼儿园染上了甲肝 , 真是雪上加霜 。 我也暂时不去幼儿园了 。 我弟的体质比我弱 , 营养不良是他得病的重要原因 , 小球藻也没能让他幸免 。 他也因此每月可以得到国家供应给肝炎病人的白糖——是不是还有鸡蛋?我忘了 。 每天 , 他要喝很苦的汤药 , 然后苦尽甘来 , 再喝糖水 。 有时 , 奶奶会给他烧糖水荷包蛋 , 自然我也有份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糖的缘故 , 我觉得病中的弟弟反而快乐了不少 。 据萨瓦兰先生说 , 在欧洲 , 糖最早是作为一种药物存在的 , 只在药店出售 。 后来 , 它进入了人们的日常生活 , 人们发现了它太多的用途 , 不仅有营养 , 还能创造快乐 。 难怪 , 在那个艰难时期 , 糖被作为营养品来特供病人 。 当然 , 特供的不仅仅是病人 , 还有一定级别的干部 。
困难时期 , 院里发生了一件事 , 一个少年 , 十二三岁吧?可能更小一些 , 他因父母离世 , 寄人篱下 , 跟着叔叔生活 。 一天 , 他偷吃了叔叔家一根黄瓜 , 被亲叔叔失手打死了 。 奶奶和母亲 , 对这件惨烈的事非常悲伤和愤慨 。 她们又不想让我和弟弟知道详情 , 所以只能背着我们表达义愤 。 我不认识那个孩子 , 也不认识那个叔叔 , 更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 但是我害怕和伤心 。 我不知道生活为什么会变得让我害怕起来 。 我想念那个快乐的、无所畏惧的孔令兮 。 我不想变成蒋韵 。
有很多很多年 , 不知何时何地 , 我脑海里会忽然闪过一个画面:黄昏 , 夕照中 , 一个留妹妹头的小女孩儿 , 行色匆匆 , 面无表情 , 独自穿行在一条长长的小巷里 , 小巷里有很多人 , 却没有声音 , 那些人坐着、走着 , 却看不清他们的脸 。 这样一个寻常的、毫无怪异之处的画面 , 只要在我眼前和脑海里闪过 , 我就会骤然间说不出的难过:心慌 , 心乱 , 心跳得像是要从嘴里蹦出来 , 然后是浑身的虚汗 , 就像是低血糖导致的虚脱 。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 我只知道 , 那个小女孩是我 , 那个小巷 , 是回不去的永逝的时光 。
等到困难时期过去 , 1961年秋 , 我也从幼儿园毕业 , 成为一名小学生了 。 那一年 , 我七岁 。 生活渐渐地好起来 。
我们搬家了 , 还是在医院的宿舍区 , 换了个院子 。 以前那个日据时代的旧院落 , 叫“五院”和“六院” , 新家则是大跃进时代的产物 , 也是平房 , 青砖青瓦 , 排成一排 , 方方正正 , 朴素简单 , 没有一分一毫多余的装饰 , 很有时代气息 。 在未来不远的年代 , 这样的院子 , 被称为“向阳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