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菜园

本文转自:泉州晚报
父亲的菜园
□洪桂珠
父亲的菜园
文章图片
父亲不识字 , 但他的心里藏着一部“种菜经” , 他在田间忙碌的身影是我最深的一段记忆 。
小时候农村家家户户都养猪 , 我家每年也养了好几头 , 父亲便种了好几畦树薯喂猪 。 我常随他到菜园里挖树薯 , 他挖我捡 。 捡累了 , 他就铺些光滑的薯枝让我躺着 , 阳光和暖 , 父亲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 我竟睡着了 , 梦里隐约有树薯香 。 待我醒来时 , 却见父亲正在烤树薯 , 他从热灰里掏出一块煨熟的树薯 , 剥出一段晶莹洁白的身子递给我 , 入口软糯香酥 , 咬一口唇齿留香 。 直到夕阳如福橘一样软软地向山后滑下之时 , 父亲才挑着一箩筐树薯和我一起向家的方向走去 。
除了树薯 , 家里种得最多的是地瓜 。 每年春末夏初 , 父亲把田地整成一道道山梁的模样 , 我常把它们当成战壕玩 。 种地瓜时 , 父亲用锄头刨坑 , 我随后放地瓜秧 , 不一会儿田里便有了点点绿意 。 记得田头有一株泡桐树 , 那是我从小抱大的 , 每到那时它就挂了一树灰白花 , 极为好看 。 可父亲从不管这些 , 我也从未听父亲说哪种花好看 , 他总说:“又不能摘来吃 , 有什么用?”我想一定是曾经的饥饿夺走了他的审美观 。
父亲是地道的农民 , 他一辈子精心照料着一亩三分地 , 当然土地也从不曾亏欠他 。 于是 , 自然而然的父亲就有了一幅耕作的季节宝典 , 每年准时开播 , 从未误时 。 春天的莴苣、韭菜、荷兰豆 , 夏天的茄子、苦瓜、茭白;秋冬的芥菜、萝卜、南瓜、秋葵、芋头……它们按时令疯狂生长 , 赐予我家“人间美味” 。 长得多了 , 还可以送人 。
父亲不识字 , 但家里的大事他记得一清二楚 , 他用这些瓜果蔬菜来纪事:奶奶失明那年 , 他开辟了一片新菜园;建厝那年 , 扛回来的南瓜堆了一屋 , 养肥了四头猪;妈妈住院那年 , 有片菜地荒芜了;我考大学那年 , 挖出的地瓜可大了;我结婚那年 , 妈妈腌了八瓮芥菜……
父亲极爱菜园 , 无事常到园里转转看看 , 那专注的神情像在看自己的孩子 , 哦 , 不 , 他从未这么在意过我 。 尽管他看得紧 , 可每年秋天山猪还是会不顾一切地向他的菜园发起进攻 。 于是父亲每晚定时到田里敲锣吓退山猪 , 一个晚上出去三四次 。 有一回大清早他跟我讲:“你知道吗?山猪会跳高 , 1.3米的铁刺篱 , 它一跃就出去了!”
每年的十二月到来年二月 , 父亲的菜园大都荒着 , 他说园子辛苦了一年 , 得让它歇一季 。 二月底 , 他把园地的土翻一遍 , 在土上铺一层干草树叶 , 再盖一层薄土 , 然后开始烧 。 他说这样烧成的肥 , 可以让蔬菜长得更好 。 那时我刚开始写作 , 心里有些焦躁 , 只是狠着劲写 , 写出来的文章没什么中心 , 听了父亲的话 , 我突然明白 , 写作也得有休眠期 , 不是停止 , 而是为了积蓄能量更好地写作 。
后来父亲老了 , 管理不了那么多田地 , 他便在菜园周围种柿子树 。 他开玩笑说等他有一天老得再也拿不动锄头了 , 就来园里采柿子吃 。 如今那些柿子树每年都结很多柿子 , 霜降节气里 , 我家的菜园落柿满地 , 果香扑鼻 。 可惜棵棵柿子树几层楼高 , 父亲老了 , 只能望柿兴叹 。
这些年我的胃不是很好 , 父亲听说山药养胃 , 便操起锄头种山药 。 山药是往土地深处长 , 要砌砖墙 , 要插篱打顶 , 是个辛苦活 。 我每每劝他不必种 , 他却执意不听 。 他种的山药身子扁长 , 像扫帚 , 也像“铁砂掌” , 能从十一月吃到来年四月 , 只是很难挖 , 每次父亲都得弯着脊背向土地深处挥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