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后两日,利用一天的时间踏勘了位于北京通州的张家湾古城遗址和通运桥,收获颇丰 。
从地铁八通线土桥站B口出来,沿着九棵树东路东行约一公里,一块镌刻着“漕运古镇张家湾”的巨大石碑映入眼帘,异常明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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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九棵树东路与张采路交口的石碑
这就意味着已经进入张家湾的地界,由于超出了共享单车的骑行范围,只好迈开双腿,直奔目的地进发 。
右转进入张采路,跨过六环路高架桥,便进入张家湾的中心区域,两边现代化的楼房鳞次栉比,完全看不出古镇的模样,在第三个红绿灯路口处左转,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变化,是一片荒地,在荒地的尽头隐约看到了一段古城墙,手机地图显示,这就是此行的目的地——张家湾古城,而我竟不知不觉的已经走了3公里的路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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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荒地便是当年的张家湾古城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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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右侧的断壁残垣是古城墙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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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仅存的南门
面对如此寂寞荒凉的古城,谁又能想得到百年前的这里是何等的繁华 。而距离北京和通州都不算近的一个小地方又为什么能修建一座规模不小的城池呢?这还要从其独特的地理位置说起 。
秦汉时期,潞河(今北运河)在今天张家湾形成了一个近乎直角的河湾,又加之浑河(今永定河)在此交汇,使得此处水面宽阔,因此形成了天然优良的内河港口 。
辽时建陪都于蓟城(今北京原宣武区一带),是为辽国五京之一的南京(今北京,金庸先生的小说《天龙八部》中的主角萧峰被辽国皇帝封为南院大王,驻地便在此处) 。为了输送由辽东运来的大量粮食以供应南京(北京),因此修筑了从京城至张家湾的人工运河,因是萧太后主持此事而命名为萧太后运粮河 。当年的漕粮从营口入渤海,到直沽(今天津)沿潞河一线向南京(北京)转运,在今张家湾转萧太后河入京师,那时候的张家湾就开始成为漕运枢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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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湾古城南面的萧太后运粮河
元至元二十二年(1285年),万户侯张瑄首次指挥海运运输漕粮,船只从渤海进入海河,再沿潞河(时称白河)逆航至此河湾处,在此地调用大车陆运至大都城(今北京),清嘉庆七年(1802年)潞河(北运河)改道,形成巨大村落,因为张瑄督海运至此而名张家湾,其作为大运河北端的重要码头长达七百余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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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元、明、清不同时期张家湾河流分布示意图,图片来自网络
说起张家湾的得名,还有一个故事 。南宋末年,忽必烈率蒙古大军横扫中原,几年间,将南宋朝廷围困在东南沿海一带,并迫其投降,缴获的史籍、表册堆积如山 。这些资料,对久存入主中原之心的蒙古人来说真是太重要了,但也给他们出了个难题:当时战事未完,到处兵荒马乱,这么多珍贵资料若由南方经上千里路运到北方,一路上安全根本无法保证 。后来,丞相伯颜想起当时的两个著名海盗:张瑄和朱清,便花费了大笔钱财,委托他二人承办此事 。一个月后,那批战利品平平安安海运到直沽(天津),钱货两清,双方满意分手 。谁也不曾料到,此事竟为日后张家湾的诞生创造了条件 。
元朝建立后,一个要紧问题摆到面前:当时北方所产粮食,无法满足国家的需要,而江南盛产的粮食,又因河道不通,只能靠车辆陆路运来,费用损耗极大,忽必烈为此非常着急 。丞相伯颜又想起当年的张、朱二人,便向忽必烈提议,既然此二人能将战利品由南方海运至直沽(天津),那么粮食一样可运,再由直沽(天津)陆运至大都(北京),损耗大可降低 。忽必烈闻听大喜,立即派伯颜办理此事 。伯颜找到张瑄、朱清二人,将来意说明,这二人立刻接受了招安,海航运粮之事立即着手进行 。不出月余,60艘海船便将4万多石粮食运到直沽(天津),费用竟降低近八成 。这一海运航线的成功开通对元帝国的重要意义不言而喻 。
试行几次后,张瑄觉得把粮食卸在直沽(天津)还是不够方便,就指挥运粮船队由直沽(天津)驶入白河(今海河),逆流而上向北试航,最后一直驶到水浅无法航行之处才抛锚停航,卸粮装车,此处距元大都只需一天路程 。这条内河航线的开通,进一步巩固了元朝的统治 。从此以后,南下北上的粮船、货船、客船,都到此地换车换船,这里也迅速发展成一个喧闹、繁华的码头商业区,成为北方水陆交通枢纽 。为此,忽必烈特赐封张瑄、朱清二人为万户侯,并将这个蓬勃兴旺的地带命名为张家湾,以嘉奖张瑄的功劳,张家湾就这样诞生了 。
随着大运河航运业的兴旺发达,张家湾又成为重要的商品集散地 。各类店铺、货栈争相开业,由此又带动了餐饮、娱乐业的兴起,使张家湾沿河一带白天弦歌船号相闻,入夜灯笼桅火通明,成为京东繁华之地 。
但是张瑄的结局却不太好,他由一名海盗,几年之间混到位列侯爵,真可谓一步登天,可惜恶习难改,几年后因贪污受贿被人举报,落得个撤职罢官,抄家问罪 。这位功过兼有的人物就此消失,但张家湾这个地名却流传至今 。
元末明初,战乱频发,河道阻塞 。明永乐帝朱棣迁都北京后,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南粮北运,于是立即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恢复了南北大运河的畅通 。张家湾又呈现出千帆汇聚的繁华景象 。同时,明王朝还在通州、张家湾两处建造了许多巨型仓库,将运到的漕粮多一半存在里面,这更大大提高了张家湾的战略地位 。朱棣几次北征塞外,这里就是最重要的后勤补给基地 。
明朝中期,塞外蒙古各部日渐强盛,并多次闯进长城内抢掠 。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十万蒙古骑兵突破古北口长城,冲到密云、顺义大抢特抢,然后兵锋一转,向通州、张家湾扑来,意欲抢夺这里的存粮 。此时两处粮仓守兵不过千员,听说蒙古大军将至,众兵丁官员们纷纷准备弃粮逃命,只有一个叫王竱的官员还算沉得住气,赶紧骑马跑到北运河边,急令将河中船只一概收到西岸,不给蒙古军以渡河之便 。就这样,总算保住了粮仓安然无恙 。事后王竱赶紧上书嘉靖皇帝,申请在张家湾建造城池设置敌台,一方面可加强粮库的安全保卫,还可以屯兵保护这条后勤生命线 。与此同时,顺天府尹刘畿,也看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二次上书嘉靖皇帝,要求在张家湾建造城池 。
张家湾城建于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城池周长约3公里,四面辟有城门,门洞上均建有飞檐画栋的楼阁,城墙高约6米,厚约3米多,全部用大城砖包砌,东南城墙因紧靠河流,又建有水关三座,关闭闸门时可封锁河道 。城中建巨型粮仓多处,军营若干,各类政府机构一应俱全,官府门前立石碑一通,上刻礼部尚书徐阶撰写的张家湾城记碑文 。去往通州、北京城的大道,跨过萧太后运粮河后由南城门入,北城门出,这种布局显然是为了便于控制管理往来车辆行人 。城内驻扎守军500人,成为集军、民两用于一体的关口要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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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湾城池图,左侧为通运桥,图盘来自网络
万历三十三年(1605年)为便于大运河张家湾码头和北京城之间的交通运输,于张家湾城南门外萧太后运粮河上修建石桥一座,万历皇帝赐名为通运桥 。
桥体全部用长条花岗岩砌成,为一座3券孔石桥,全长约40米,宽约9米,南北向跨越萧太后运粮河,中券孔跨度较两边孔略大,约7米左右,桥身两侧各有望柱22根,各望柱顶部所雕刻小石狮尤其精美,柱间嵌有宝瓶荷叶浮雕石栏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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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运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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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面上的车辙见证了当年的繁华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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敕建通运桥福德庙碑
为保护此桥坚固安全,又在石桥北侧城内建一座福德庙,由万历皇帝的生母李太后出资捐建,即以为自己祈福,又施德于往来商旅,故名福德庙 。同时立碑于庙前,记述修庙之事 。
时光如水,日月如梭,大明帝国走到了它生命尽头,通运桥完工四十年后,来自辽东的女真族,踏过千里雪原,将大明帝国留下的一切统统接收,又一次改朝换代,大清帝国登上历史的舞台 。张家湾与大运河一道,又为定都北京城的新主人,送去无尽的财富和荣耀,同时也继续着自己的繁荣 。
盛也漕运,衰也漕运 。清嘉庆七年(1802年)京东大水,上游洪水导致北运河改道,河道在张家湾上游甩尾东去,一夜之间,作为漕运枢纽的张家湾远离了运河 。曾经在此汇流的河流沿故道向东汇入新的北运河,张家湾东的运河故道只能用来运盐,河道变窄,慢慢地就被人称作小盐河了 。
随着天津到北京的铁路开通,北运河停漕 。
漕运的辉煌虽然已成过去,但漕运文化却在张家湾留下了厚重的印记:辽代的萧太后运粮河、明代的古城墙、通运桥……
张家湾是一座因漕运而兴起的古镇,但它的人文历史不止漕运 。在张家湾流传着一个“九缸十八窖”的传说,说是这里一座寺庙的老方丈为后人埋下了银子,以备庙宇败落后重新修建 。传说中的银子还没有被发现,但1981年在张家湾附近的烧酒巷村,已发掘出土了一大窖汉代五铢钱,总重量足有一吨之重!1992年在张家湾又发现曹雪芹墓葬刻石,这使它又成为红学家们关注和研究的焦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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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土的“曹公讳霑墓”刻石,图片来自网络
曹雪芹“墓葬刻石”出土于张家湾村西“大扇地”曹家坟(目前史学界对这块墓石真伪存疑),在清史档案中可以查到,曹家“通州典地六百亩,张家湾当铺一所,本银七千两……”在张家湾古城,有曹家当铺、染坊、盐店、曹家井、花枝巷、葫芦庙(小关帝庙,称芦庙,因布局平面形似葫芦而得名 。《红楼梦》第一回中所写葫芦庙的生活更是直接来源于张家湾十字街南侧葫芦庙)等遗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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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张家湾镇中心,萧太后河边的曹雪芹先生像
现今的张家湾古城,早已是残缺不堪,夹道双碑荡然无存,福德寺踪迹全无,萧太后运粮河已变成北京城的排污河之一 。只有通运桥基本完好,但桥身两侧石望柱已有丢失,望柱顶上所刻精美石狮多有损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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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城大道仍在,道上行人寥寥,几百米外的柏油马路取代了它的工作 。近些年来,各级政府为保存这一古迹,修复了原城墙南门以东一段,使人依稀还能看出它当年的风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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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门城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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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荒凉的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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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湾古城南门
近年来,随着国家对大运河文化带的重视程度提高,张家湾古城遗址连同通运桥,作为大运河北京段的一部分,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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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漕运怎么跑路线 天龙八部漕运怎么跑】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张家湾的辉煌,已随流水东去,逐渐被人遗忘,只有这些残存的古迹,依然一年又一年,默默地守候在古镇旁,成为那段历史的见证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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