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命运投掷包袱( 三 )


毕业后的三四年 , 黑灯一直处在这样一种状态 , “寻找新工作 , 干3个月 , 发现做不了 , 然后逃跑 , 躲避” 。
他反思 , 那会儿有一种“病耻感” 。 每次找工作面试时 , 他都不会说视力不好 , 都“装” , 除非对方自己看出来 。
这种躲藏一直持续到2013年 。 黑灯学会用一些软件来辅助办公 , 用电脑、填表格 , 觉得自己又“还行”了 。 他也会在面试时 , 坦言视力问题 , 纸质的文件看不了 , 电脑屏幕的显示器要大一些 , 分辨率稍微高一点 。
2015年 , 黑灯在一家创业公司做项目 , 来到北京 。 他发现 , “其实大家不太在乎你视力 , 你能工作就行 。 ”另一家公司还把显示器最大的一台电脑给他用 。
“你觉得自己可以的时候 , 其实就没有那么自卑了 。 自信一上来 , 什么都慢慢接受了 。 ”
在“青少年黄斑变性关爱中心” , 黑灯偶尔也会针对病友 , 拍摄电脑使用、上班、日常的一天怎么过之类的视频 。 他希望通过分享经验 , 让更多人直面生活 。
黑灯清楚刚确诊时患者的心理 , “根本不知道怎么办 , 像晴天霹雳” 。 据他观察 , 稍微理智一些、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家庭 , 很快能适应过来 , 知道要干什么 , 要给孩子准备什么 。 但大部分家长通常就蒙了 , 非常焦虑 。 到网上去搜信息 , 又会被算法推送各种各样的广告 , 很多患儿家长都被骗过钱 。
黑灯很无奈 。 “我们还要跟这种骗子对抗 。 有的家长还深信不疑 , 说治疗后视力有提升 。 花那么多钱 , 就提升个0.0001 , 其实不是在治孩子的病 , 是花钱治自己的焦虑 。 ”
黑灯也焦虑 , 他更希望做点事情 。
黄斑变性患者需要的遮光眼镜 , 从海外官网购买 , 价格更优惠 。 患者群里的家长 , 很多人文化程度大多不高 , 面对全英文网站 , 根本读不懂 。 注册账号、采购、转运、报关 , “任何一步都可能卡住” 。 黑灯帮大家找代理商“拼单” , 不忙的时候还帮着清点货物、查验型号、发货、收款、核对 , 算是义务劳动 。
“一收钱就说不清楚了 。 但凡挣一角钱 , 性质就变了 。 ”黑灯说 , “那会儿 , 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 ”
他视力不好 , 这些工作经常一做就是一下午 。 登上脱口秀舞台后 , 他把任务交出去了 , “还想干点别的” 。 他在台上科普眼病的知识 , 吐槽不够人性化的无障碍设施 , 他想用“好笑”吸引公众对这个群体、这些问题的关注 。
裸眼视力0.05以下 , 就被称为“盲人” 。 黑灯的视力是0.02 。 然而 , 在黑灯面前 , 世界并非一片纯粹黑暗 。 他可以辨别模糊轮廓、对比明显的大块颜色以及交通灯 。 他不用依靠盲杖 , 可以坐地铁 , 过马路 , 甚至骑自行车 , 或者对太想帮忙的人说“不” 。
他的眼前 , 时常有很多雪花一样的东西在闪 , 他形容“像电脑系统的屏保画面一样 , 彩条形状 , 窜来窜去 。
还有特别热的时候 , 比如洗澡对着脸冲水 , 或者环境亮度忽然改变的时候 , 他的整个视野范围就全是“星星” 。
这些年来 , “雪花”的面积越来越大 , 满眼“星星”的黑灯需要适应的时间也更长了 。 他知道 , 视力还在下降 。
他逆着视力的降幅去生活 , 赶场赶得比谁都频繁 , 交通路线比谁摸得都清 , 玩“剧本杀”都能第一个“读”完剧本 。 身边熟悉他的人 , 说他不像个盲人 。
只有黑灯清楚自己生活中具体的困境 。
上海淮海中路有一家好几层楼高的优衣库商店 , 4楼的洗手间特别亮 , 全是白色瓷砖 , 天花板是白的 , 墙是白的 , 地面是白的 。 一到这种地方 , 黑灯“整个人就不好了” 。 因为一眼看过去 , 一片白 , 什么都没有 , 不知道在哪拐弯 , 也完全不敢往前走 。 遇到男女标识在门上、不在墙上的洗手间 , 他也辨认不清 , 有时就在门口踮脚看 , 还被人说过“变态” 。